一个罕见病乐队的夏天
发布日期:2025-01-02 10:54 点击次数:173
这是一个属于乐队的夏天,除了一档火爆的原创音乐综艺节目,还有一支乐队的重聚与纪念。 8772乐队首张专辑的首唱发布会,似乎有些临时起意:演出前一天,专辑才制作完成;前三天,公告才正式发布;前一周,场地对接还没有完成;前半个月,专辑中的一首歌甚至还要重录。但这些都不妨碍8月14日晚,他们在北京天桥疆进酒live house舞台上的耀眼。 黑场,灯光亮,登台,掌声起。主唱坐在轮椅上;吉他手甩起耀眼的白发;贝斯手身高超过两米,打击乐手却只到他的腰部——这支罕见病乐队自称,听过他们的现场,刺猬乐队就不会再说自己是中国最萌身高差乐队了。 现场近三百名观众随节奏摇摆,彩色荧光棒画出海浪,有姑娘忘我地大声跟唱“呐喊,‘呐罕’,谁不是在生死之间”。 他们应该是最有资格诠释“生命以痛吻我,我却报之以歌”意义的乐队。就连他们所唱的歌曲,也都来自成骨不全症、卡尔曼氏综合征、脊髓性肌萎缩症、黏多糖贮积症等罕见病病友及其家属的创作。 队长程利婷低头扫弦,轮椅上的纱裙随乐声起伏。作为一个摇滚乐队的主音吉他手,她经常被说不够狂野。虽然心里已经“狂热到要烧起来了”,但是她依旧表情淡然。 久违的聚会 坐在轮椅上的主唱崔莹,将激动写在脸上,在台下也能看到她额头密密的汗。因为长时间按压吉他弦,她比常人柔软的指尖早已泛白,娃娃脸上却仍挂着笑。 演出过半,她清嗓,正式向大家介绍8772乐队。 8772,是“病痛挑战”拼音首字母BTTZ的变形,也和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发起人王奕鸥2014年负责落地的“冰桶挑战”同音。 乐队现有的7名队员,均为罕见病和残障人士:崔莹和打击乐手张欣毅,与王奕鸥一样都是成骨不全症患者,即人们口中的“瓷娃娃”;程利婷因儿时突发小儿麻痹,坐上轮椅;键盘手小M也是肢体障碍人士;还有白化病患者谢航程,以及大高个的马凡氏综合征患者苏佳宇。 以崔莹2015年发出的邀请为起点,几位相当业余的乐手,跌跌撞撞上路,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个拥有13首原创曲目的乐队。 总有媒体问他们怎么坚持了这么久,在程利婷眼中,“我一直没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努力坚持的事情,自然而然并享受其中地和大家一起走过了这么长时间,未来还会继续更长的时间。” 前贝斯手王瑶在台下专注地听着。他除了走路时左腿略跛,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。他说,有时都快要忘记自己的病了。只是,牙齿或关节突然地出血,提醒患有血友病的自己,终归还是有些不同。 无论是现乐队成员,还是前乐队成员,大家笑言,加入乐队的基本条件就是“有病”。 2015年5月,他们发出的“召集令”石沉大海,直到当年9月收到融合·共生艺术节的演出邀请时,他们还没排练过,只得自我安慰“如果一步到位,那也就不叫梦想了”。 即使有专业的乐队老师给他们排练,那次演出也难言成功。他们好像与乐器格格不入:崔莹和利婷捧着尤克里里;王瑶抱着陌生的贝斯;仅奕鸥有音乐功底,扮演了吉他、主唱、架子鼓各个位置的救火队长。 《脆弱的力量》是第一首歌,诞生在初次排练之前,来自一位成骨不全症的病友,虽然脆弱到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,歌里也唱着海阔天高的梦想。 封闭与“折腾” 打击乐手张欣毅强壮结实,喜欢骑马,喜欢辽阔的草原。家门口放着被他打坏的非洲鼓,除了这鼓,他还打断了十副鼓棒。要不是打鼓时有些外翻的手指,和崔莹一样的蓝色眼睛,他还真像大家笑言的,这是个“假瓷娃娃”。 这个北京孩子是家中三代人中的第四个瓷娃娃。因为淘气而频繁骨折,小时候大部分时间他缺席了学校,即使是当年背他上学的同学们,毕业后也断了联系。 母亲知道一定程度的封闭可以保护他,所以他童年最好的朋友是家中的小动物们:蝈蝈、蜡嘴雀,还有养了5年多的蛇,能在水面上呼吸的多曼鱼则是最爱。 “你所面对的很多障碍,其实并不是你的身体带来的,而是这个社会不够健全带来的。我们是可以一个人正常生活的,前提是社会对我们的需求给予过考量。”这是利婷的感悟。她十几岁时参与一档河北广播节目组织的活动,大家坐着轮椅逛北京,她方才知道外面世界这么大,而自己是能走出去的。 利婷的母亲常说,可能正是因为不安分的性格,上苍才给了女儿这个轮椅“枷锁”。利婷不服气,但也承认,度过了几年灰暗时光后,自己便开始了各种“折腾”。 参加自学考试,练习轮椅舞蹈,学习平面设计,报班学英语,去世界各地旅行,还是生意不错的网店老板,她似乎一刻都没闲过。 奕鸥的觉醒来得比利婷早。她不仅是乐队的大姐,还是罕见病领域的“公益明星”,从创办网站到组织病友大会,再到成立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、发起病痛挑战基金会,越来越多病友围绕在她身边。 除了推进公众了解并支持罕见病群体、争取病友权益及医疗资源,奕鸥还牵头举办活动鼓励病友自立生活。她一直像个陀螺,办公室里总有人或事等着;她经常顾不上吃饭,包里总备着胃药;有时疲惫感袭来,她就在座椅上打个盹。 白化病患者谢航程总是精力旺盛,扛设备、搬轮椅、布置场地,都冲在最前面。这个大男孩的眼镜没有度数,除了想要眼睛看起来大一些,“还显得更有文化”——小学四年级,他就早早离开了校园。 白化病伴随着天生低视力,谢航程识谱时只能先用大字抄下来,或用手机拍下来放大。需要不断用眼的时候,他也会烦躁,蒙起头,抱着大大的玩具狗睡觉,“什么都不管,睡一觉就好了”。这样学练吉他的生活,他已坚持5年。 与疾病和解 奕鸥小时候经历过一次手术失败,术后她戴上了大铁架子,走在路上稀里哗啦的声音引得满街注目。那时她对所有人都抱有敌意,回盯每个看她的人,直到对方不自在地转移目光。后来,她理解了这种好奇,却始终无法和解。 8772乐队公众号创建之初,王瑶就是主笔。从20岁到30岁,他曾经几乎足不出户,音乐和写作成了生活的全部,即使酷爱足球,也只能说“体育是不可能了,这辈子看看音乐和文字吧……”沉默就像他爱用的省略号,出现在许多句子的结尾。 身体最痛苦时,他甚至想把膝盖锯掉,就算极度疲惫也无法入睡,“地上坐一宿,关灯再哭半宿”。 决定走出家门时,王瑶希望有个流动性强的工作,可以好好了解这世界,但心理建设许久,打出第一通咨询电话,等话筒传来声音时,他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,羞愧得匆匆挂掉。“我知道谁也帮不了我,只有自己才能突破重围。” 王瑶可能还算是相对幸运的。至少,血友病的疼痛有了可以控制的药物,但更多罕见病的药物,要么价格高昂,要么因市场需求小而没有药企愿意生产,还有病症甚至无药可解。 封闭生活那些年,王瑶写过一篇十多万字的童话——山间的铁矿石被春游的孩子带到城市,和书包里的可乐与薯片一起跳窗逃跑,开启冒险之旅。 他没想到,后来,自己真的和性格迥异的伙伴们,进行了一次音乐主题的探险。 他记得,乐队一周年时,大家第一次集体去外地演出。那是安徽农村湿润的春日,村庄里弯月与星同在,未成熟的麦田笼罩在雾气中,呈现油画一样的绿色。 崔莹很喜欢那次出行。曾经,她记忆中的春天总是和卧病在床画等号的黑白色。 在安徽的那个乡村之夜,崔莹要演唱的第一句歌词是“我想和伙伴,坐在草原上,数着小星星”,她便对观众说,“大家能不能给我点亮一片小星星?”台下,手机灯光一个个亮起,连成一片星空。 那是她记忆中最美的夜晚。 (《解放日报》8.24 刘雪妍) SourcePh">
上一篇:没有了